太妃糖

　Harper彈著李斯特的（Waldesrauschen）。

據說這鋼琴曲是李斯特在聖母修道院所在的山岡俯瞰山下的繁華城市，突然洞悉人世榮則極盛、逆則難逾的真諦，回房寫出這富於哲理的名曲。此曲中間數小節從近乎耳語的彈奏慢慢發展到龍捲風般地撼天動地聲音。

當年的鋼琴老師在聽完Harper的演奏後不敢置信地稱讚：”想不到你內心的力量這麼強大。”

真的，誰會想到瘦弱的Harper可以把樂曲中那段那段狂風驟雨般的氣勢彈奏出來呢？

Harper一遍又一遍地彈著，想著人生的繁華若夢，是否就像這曲中不經意的極強又極弱的轉折?忽然眼前一暗，Harper放緩雙手節拍，發現是因為窗外天空的烏雲滿佈弄的市內陰暗，停下彈奏還沒走到窗前，就下了傾盆大雨。

這雨實在大的恐怖，頃瀉的雨水碰到高溫的地面化成一片白霧，霧氣好像雨簾.....Haprer從屋前一大排綠樹穿看對街......這大片雨簾感覺好像兩個世界......穿越這片雨簾，會不會就遇見另一個世界打著傘的......故人呢?

在思潮洶湧前Harper甩了一下頭強迫自己走出琴房。 

回到電腦前，自從上次因為來不及請假推掉到K市的視訊面試，3星期以來沒有任何進一步聯絡，包括這Brian也不知道倒底約好了Deric了沒有。

"知難而退?真好。“不免舒了口氣

一切回到原點，回到平靜無波的生活了，自己一個人吃飯，自己一個人出門工作和探望父親，還有，自己一個人生病。

Harper有時會有幻覺，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

　手機鈴聲打斷了思緒，一看這號碼是國外撥進來的，但"886"之後的區域碼卻不是熟悉的美國西岸，向來不接陌生號碼的Harper遲疑了一下，還是接起來了:"喂?...."

沒有回應

Harper想或許是收訊不好，快步走入琴房靠近窗口，再次:"喂?我是Harper?"，接下來Harper很天真地改用英語問了一次。

還是無回應，只感覺對方是在一個非常安靜的地方，一陣詭異的靜默後，電話就被掛斷了。

看著暗下去的屏幕 ，"打錯了?可是怎麼不出聲?"Harper轉頭看一下窗外,大雨停了濕漉漉的地面。

也不以為意，回到電腦前上網專注在德國最新的韌性城市推動方案中。

一直到暮色攏照了整個房間，四周一片暗，只有電腦螢幕的光亮。

Harper凝神看著螢幕，研析這些方案可以在台灣推動嗎?這需要哪些配套措施。

　突然手機響起，一看是在中國大陸經商有成的同學Lucas。

Harper取笑地說:"呆胞，回來了喔?你不是都在祖國發大財?"

Lucas:"端午節就回來的。我在你家隔壁巷的餐廳，快過來陪我吃飯。"

"你要請我?"Harper隨口問

"不然你要請我?那我倒是很情願!快啦，你知道的我是瘦子禁不起餓。我也約了Brian。"Lucas笑著

Harper趕快拿了手機和皮包出門。

幾乎是用小跑步到了隔街的西餐廳，才一推開這家義大利餐廳門，迎面就差點撞上特地站在門邊等待的Lucas，咪著眼調笑地:

"嘖嘖嘖~ 瘦的前心貼後背了，抱起來很不舒服，那這見面擁抱就免了。"

看到靠門邊的座位有人轉頭看過來，Harper氣呼呼地說:

"擁抱你的大頭啦，你是不是餓昏了?我是你同學，又不是你的小蜜!"

Lucas繼續嘻嘻笑:"你要是願意當我的小蜜，那我倒是可以犧牲一下。"

“噁不噁心呀你!"忽然傳來Brian的聲音，Harper心下一喜回頭看到正笑嘻嘻走進餐廳的Brian。

Lucas一邊笑一逼領頭走向角落預定位的餐桌，Brian跨前一步跟Harper低聲說:"Deric這2星期要到市議會備詢，還沒約到。"

Harper一聽想起來對喔這局處首長，每3個月都要到市議會接受市議員的施政績效質詢的。那Deric自然無法分身。心下一寬，本來還想會不會Deric認為Harper不夠積極不夠情義，竟然推掉了與德國總部的Skype面試。

"老婆小孩怎麼沒來?"Lucas問，一般這種老同學聚餐，Brian總是攜家帶眷的。

"老婆小孩參加旅遊團，最近日圓貶值，到日本玩幾天，我這個苦命的男人總算可以供得起了。"Brian故意皺著眉頭說著

Harper知道Brian是客氣，他的塑料產品進出口貿易經營穩定獲利頗豐。

一直在美國定居的Lucas，離婚後近年來在中國大陸經營葡萄酒事業有成，算是同班同學中的"首富"。

不過幾個15~6歲就是同班同學的難得聚餐總是嘻鬧挖苦，自嘆命苦。

自來他們難得聚餐，總也是選擇不開車的Harper住家附近的安靜平價西餐廳。

真正有情誼的老同學就是這樣，不會在普通上班族的同學前炫耀和擺闊。

Lucas一把搶過菜單替Harper點了豐盛的全餐，而且吩咐了先上一客冰淇淋聖代。

Harper笑笑，就愛吃西餐時先吃甜點，幾個當年的哥兒門都知道她這個"怪僻"，取笑歸取笑，聚餐時還是會幫Harper先點了一份甜點。

　Lucas一坐定就說才剛在T市設立了好幾個經銷據點，這過去3個月都在T市和S市兩邊跑。在T市買了一棟樓，要Harper和Brian天氣涼快點時過去玩。

Brian一直拓展公司海外業務，這幾年常去越南開發市場，對中國大陸的沿岸海城市也顯示出濃厚興趣，自然點頭應好，小湯匙舀著冰淇淋吃的Harper卻只是淡淡地說:"再看罷。"

兩位男同學開始聊的起勁，說說笑笑地，心情很好，Harper一如過往，安靜地吃著東西。

聽到Lucas說這做葡萄酒生意，無可避免地跟軍警界和媒體公關常有接觸也必須打點。為了要在這T市開行銷門市據點，他已經打點T市的軍警界好一段時日了，請客應酬期間常聽倒高階警官聊起這T市的一些黑道八卦。

都是圍繞那位帥哥市長。因為上任不到2年，雷厲風行地辦了好幾件大型公共建設的貪腐案，拐到黑道的重大利益，所以呢，他的項上人頭是被高價懸賞的。

因此這帥哥市長可說是他們T市軍警鎮暴單位的唯一重點保護對象。 

誰知前幾日回來陪爸媽過端午節時還聽說這市長被蹦了一槍哩躺到醫院裡呢!!

"納尼??我上次去G市拜訪客戶也聽過他的名號，黃南華是罷?盛傳他是下任省長人選。不過他是軍人世家，又當上了這大陸所謂的一線大城T市的市長，軍政界太子爺，怎麼有人敢動他?"Brian似乎大感興趣

"是呀，不過這T市還沒有類似香港的廉政公署，市政廳一切都要自己來。這市長就是校長兼打鐘(台語)

，這次聽說也是藏匿多時的貪污要犯在週日突然現身，鎮暴警察和公安一接獲線報當然都先後趕到，那帥哥市長被緊急通知也親自開車趕到，誰知就中了一槍。"

"大陸的大城市，到現在還黑道橫行喔?那豈不是像港劇的警匪槍戰? 一下子滿地是血和屍體!唉喔我的媽呀!

聽說他還沒結婚嘛?那豈不是一推仰慕他的美女心疼死了。"Brian調笑地語氣

"這種新聞都是封鎖的，媒體哪敢報導呀那些花癡不可能知道。我也是剛好跟鎮暴警察的兩位警官聚餐才聽倒的。"Lucas說

Harper突然問:"死了嗎?"

"消息都被封鎖了，但是據說中槍的部位是肩膀，不是致命部位，應該是沒事了。怎麼了?"

Lucas轉頭看了一眼Harper，似乎驚訝她突然出聲

看她長睫微顫，餐廳柔和燈光陰影似有若無淺淺地落在她白嫩的小臉上，密長睫毛的投影幾乎遮住她清瘦的臉，她沒有回話，安靜地吃冰淇淋聖代。

還好這時侍者開始把他們的點餐一道道地端上來，Lucas也就沒有再問。

"可惜是打中肩膀，怎不直接打中他的命根子讓他直接不能人道!!那以後就不會有什麼女明星、名媛哈死他了。"

Brian邊吃著開胃沙拉邊笑著說

"據說這位帥哥市長小時後跟著將軍老爸參過軍，官拜上尉，槍法準的很。從很小很小就延聘名師教導他武術，傳說他擅長一種古老的源自以色列的空手搏鬥，這現在據說已經失傳了，從小嚴格訓練成身手非凡。所以那這黑道懸賞他的人頭才一直沒有成功，我還聽說過他以前在美國也有要跨國綁架他的也是被他脫逃了。這次他是要緊急出手護住一個小孩才暴露了自己位置，黑道殺手本來是瞄準心臟，帥哥市長是機靈抱住小孩滾動才打偏。"Lucas說

"他不是從美國史丹福大學畢業的嗎?再說他們家的財產我看不要說三代，10代都用不完了，快樂逍遙地在美國當黃大律師，幹嘛回去?"Brian問

Lucas聳聳肩榜:"別問我，那種帥哥市長的腦袋瓜和我們不同系統，連不上線。"

"開口閉口帥哥市長，到底是有多帥?你見過嗎?"Brian還是嘻嘻哈哈地

"官方照片當然是有看過啦，以後我會常在T市有大型商展什麼的他去剪綵我大概才有機會瞄到本尊。不過單看那種黑西裝白襯衫的官方樣板照就那麼帥，就看得出他真不是蓋的貨真價實的美男子。還有呀愛運動的他，絕對有人魚線!"Lucas說

"我懷疑他是不是......同志?不然幹嘛沒結婚!他都幾歲了。"Brian搖頭晃腦地

"他的氣質肯定不是。不止沒結婚是連女朋友都沒有傳出來過，我看是他還沒有遇到真心對他的罷，像他這麼優秀在美國一流學府畢業又工作了好幾年，跟那種愛泡夜店開跑車的太子黨不一樣，我看他心知肚明，帥不帥是其次，那些美女看上的都是他這位軍政太子爺有權有錢的好條件，哪有誰是真心?"Lucas說

"聽你這樣說，讓我低迷的心情一下子好轉了很多，看來他這種有錢有權的優秀人物，天天累的跟條狗似，下班回到家還面對一屋子冷冷清清地。套句話"一點生活品質都沒有!"

哈哈哈.....真是愈聽心情愈好喔。"Brian搖頭晃腦地說

"嗤~~"Lucas聽倒這幸災樂禍的話不禁笑出來

看他們兩個聊的起勁，Harper起身到洗手間洗了一把冷水讓自己靜下心來。走回餐桌時順路把3個人的費用刷卡付清了。不動聲色地回到位置，看到Lucas正拿出4瓶葡萄酒說是要給Brian的老婆。

"聽說大嫂有點心臟小毛病?每天喝小杯紅酒，對心臟好。這幾瓶我選過的，都是水果香，酒精濃度不高，適合大嫂每天下午喝一點當作保養。"回到坐位時聽到Lucas說

Brian對Lucas這麼貼心當然很高興，說:"那Harper怎麼沒有?"

"講到喝酒你也知道我們這個同學無三路用，3口就倒了!再說她一個人住，這酒能亂性，萬一她哪天多喝了點，就....."Luca咪著一對桃花眼故意上下打量著Harper

Brian放聲大笑，Harper朝天翻了個白眼，知道Lucas在開玩笑，他向來就是喜歡這樣插科打渾地，實際上非常的念舊重情義。

Brian簡略地把Deric最近的動態和要求Harper去擔任涉外機構的主管的八卦大概提了一下，Lucas點點頭說可惜過2天就要去美國拜訪酒廠了之後直接飛回中國大陸T市，不然我們跟Deric聚餐時他一定跟著去。

"你的葡萄酒都是美國廠牌的，不是法國?"Brian似乎認為這Lucas應該去歐洲

Lucas閒閒地說其實一開始中國大陸的葡萄酒都是用來送禮的，因此都遵循著“買最貴而不買最好”的原則。所以這中國精品葡萄酒市場先入為主的由法國波爾多紅葡萄酒所佔有，利潤驚人!為了拿到產量有限的葡萄酒，中國投資者還把法國的Château Bon Pasteur酒庄買下。

他的公司根本拿不到配額。

這幾年葡萄酒不再限於禮品市場，各種宴席聚會都喜歡飲用，品質好的平價葡萄酒供不應求，客戶捧著現金上門可惜這都沒有庫存了。既然無法向法國酒廠進貨，因為自己對美國葡萄酒研究多年，認為品質不輸法國那些百年酒廠，再加上跟美國西岸的酒廠都熟可以確保穩定的貨源，所以他公司都是從美國進口葡萄酒。

自然他是要常回去美國商議訂單。

　Lucas說完後轉頭看了一眼靜靜地喝著一杯清水的Harper，似乎是嘆了口氣?說:

"K市很熱，你不是最怕熱?

Harper點點頭沒說什麼。

Lucas又看了Harper一眼然後對著Brian說:"那就別去了。身體撐不住的。"

這後知後覺的Brian給Lucas一瞪總算會過意來，點點說:"我會幫著向Deric解釋。"

Harper淡淡地說就算是正牌同學，就算是學經歷相符，很有工作能力，忽然被直接推薦安插到這樣一個職位，一樣會面臨流言蜚語，不僅對工作推動沒有幫助，也許更會起到反效果。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不看你的工作能力，只會記著你走的後門，只會看到你和誰誰誰的關系，每個人都有這種八卦心態，到時候就不僅僅是流言蜚語這麼簡單。

"真的，本來是操守能力都一流的幹才，就會被貶成空降的阿斗了!咱同學多跟Deric局長說句話，人家就傳成他們有一腿了!"Lucas又咪著那對桃花眼跟Brian說

"真的，那咱這英文一流的女同學要是幫著這英文超爛的男同學當個翻譯招待個外賓的，就被貶低成是來當私人英文秘書，公器私用。哪天一起在辦公室忙到晚一點，然後就繪生繪影地說一定是人家床上的小蜜了。乖地瓏叮咚!!"Brian一副很贊同的樣子

Harper聽他們兩個一搭一唱地，淡笑的說:"你們兩個都有被害妄想症。"

　因為第二天Harper又要搭清晨的班機到香港，雖然才8點也就結束了這次的聚餐。離開前Lucas要結帳時才發現已經付清了，氣得跳腳。

Harper笑說:"到我的地盤，當然是我請。難得有機會。"

一起步出餐廳，夏日晚間涼風習習，Lucas跟Harper並肩站在紅磚道上等去停車場開車過來的Brian，突然問:"你認識那位帥哥市長?"

Harper倒抽一口氣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沒.....沒呀....."

Lucas側過臉來看著Harper好一會兒，此時Brian的車子已到，來不及說什麼只在坐進副駕駛座時說:"多吃點。"

　看Brian的賓士車消失在車水馬龍的忠孝東路五段車流中後，Harper慢吞吞走回住處，Lucas會讀心術?自己整個晚上什麼也沒有說嘛?而且一直低頭吃東西不是嗎?

到底是什麼時候這位老狐狸同學看出來她與黃南華是舊識的?